專門寫過《笑談大先生》一書的陳丹青,是一個幾十年與魯迅文字相伴的人。在內心,他將魯迅假想為一個跟自己極要好的人,他的所謂“想念”就是與魯迅的一場場精神對話。
“20年前,關于魯迅的話題還都是國家大事,他的畫像在人民大會堂里和毛主席的一樣大。現在,他終于回到民間了。”陳丹青認為,近20年官方與民間不再在圣壇上拜祭魯迅,他不再被供奉。但是,“這種曖昧的疏遠和前50年炙手可熱的‘魯迅政治’一樣,都是反常的。”
顯然,如今的中國與魯迅時代的中國有著天壤之別,一個物質的現代化中國足可使魯迅目瞪口呆——魯迅早年在北京穿著單褲過冬,無緣享受空調;魯迅坐汽車有感于道路坑坑洼洼,無緣馳騁高速公路;他主張拋棄毛筆,可是未曾夢見電腦;他晚年收藏不少《世界裸體美術全集》,可惜看不到今日的超短裙比基尼……“當然,一個價值觀迷失的中國,也足使魯迅啞口無言。”
陳丹青說,魯迅先生是一名以筆做武器的戰士,他的精神核心就是批判精神,而這正是今天我們所需要的。
“我們的社會,還遠沒有完善到不需批判的地步,可是我們的批判精神在哪里呢?單位里,和稀泥、隨大流者越來越多,堅持原則者越來越少;社會上,人們奉行‘事不關己,高高掛起’、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’;學術界,充斥著專家學者社會精英,理應帶頭為社會和民眾利益奔走呼吁的他們,馬屁蟲卻越來越多,口水仗越打越烈,經常發表一些讓老百姓寒心的言論;媒體上,大量關注的是些無聊的雞毛蒜皮和明星的花邊新聞,媚俗往往成為輿論主流,有些媒體甚至極盡煽風點火和引導之能事,目的只為吸引眼球。”
“魯迅身上最珍貴的品質,是三個‘拒絕收編’——‘拒絕被體制收編,拒絕被文化系統收編,拒絕收編任何人’。而這樣的獨立精神,在如今大多數甚為活躍的知識分子身上,早已消失殆盡。”陳丹青認為,或許很多人覺得現實是改變不了的,說了沒用,還不如不說,于是選擇了麻木度日。
在本應出現的“當代魯迅”無所作為的情況下,就只能請出魯迅他老人家了。“70年來的歷史劇情,是我們解讀魯迅的珍貴資源,因為他的光焰,需要我們的時代作背景。”陳丹青總結道,“換句話說,魯迅早已將自己燒毀了,他的價值可能照亮的,應該是我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