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提要] 老舍當年都交過哪些濟南朋友?這是個有趣的話題。雖說交什么樣的朋友,那是作家自己的事兒。但“朋友”二字對老舍先生來說,則具有至高無上的意義。而當年的齊魯首府濟南,正是老舍走出老北京旗人文化圈,由海外英倫三島攜西方人文自由思想歸來,在其文學創作中將多元文化熔煉于一爐并臻于成熟之地
作者:李耀曦
老舍當年都交過哪些濟南朋友?這是個有趣的話題。雖說交什么樣的朋友,那是作家自己的事兒。但“朋友”二字對老舍先生來說,則具有至高無上的意義。而當年的齊魯首府濟南,正是老舍走出老北京旗人文化圈,由海外英倫三島攜西方人文自由思想歸來,在其文學創作中將多元文化熔煉于一爐并臻于成熟之地。作為一位窮旗人出身的平民作家,如果沒有這段生活經歷、沒有這些濟南朋友,大概老舍就不是如今我們眼中的老舍了。
一、籃里貓球盆里魚
老舍之子舒乙先生在一篇文章里說:老舍有一種視朋友重于一切的“友癖”。他新婚之后,曾懇切希望妻子早上起床不說話,點起煙卷的時候不要理他。但只要朋友一來,一切都圍繞著朋友轉,談得頭頭是道,談得昏天暗地,舍文陪君子。
舒乙先生這里所說“他新婚之后”,即是老舍寓居南新街58號小院那會兒。
當年那座小四合院里種滿了花草,老舍先生曾在這里四度“寫家春秋”。
爸笑媽隨女扯書,一家三口樂安居。
濟南山水充名士,籃里貓球盆里魚。
這是老舍題在一張“全家福”照片上的打油詩。
打油詩的語調是歡快的,充滿了溫馨和歡樂,足見小日子過得不錯,頗為舒心愜意。此外,打油詩還透露了兩個信息:其一,老舍是當時的社會名流、濟南聞人,即所謂“濟南山水充名士”; 其二,當時舒宅小院里姹紫嫣紅一片,草木蟲魚無所不備,即所謂“籃里貓球盆里魚”。因此,當年到老舍府上“觀魚賞花”,與教授寫家、濟南聞人舒舍予先生攀談一番,便成為濟南朋友們之間一個頗有吸引力的話題。
那么,最早拜訪老舍,到舒府舍宅觀魚賞花的又是誰呢?
據筆者多年前的一點尋訪探索可知:當年老舍婚后新居,首先登門拜訪祝賀者,應是當時“濟南省立一中”的兩位男女青年教師:桑子中和趙同芳。
五十多年后,已是80多歲老翁的桑子中先生在《我記憶中的朋友老舍先生》一文中,詳述了當時到南新街拜訪老舍夫婦,并與老舍結識為好朋友的過程:
1929年秋,山東省立劇院院長趙太侔兼任省立一中校長,約我任圖畫教員。1931年秋,趙同芳(濟南人,小矮個紅圓臉尖下頦,愛穿高跟鞋,說話較快。抗日戰爭以后,杳無音信,不知所終)來一中任英文教員,她與北平師大同學胡絜青過從甚密,因此我也認識了胡絜青。
1931年夏,老舍和胡絜青在北平結婚后一起來到濟南。為了祝賀他們的新婚,我做了一幅畫送給他們,畫名為“大明湖”。那時老舍是齊魯大學中文系教授,住在南新街。
某一天的下午我訪問了他。一見面就給我以淳樸熱情、誠懇直爽、平易近人的印象。他言談時,表情生動,詞匯豐富,一口非常流利的北京話,語言悅耳,樂與交談。
他住的小獨院里,有幾株小樹,亭亭如蓋,花臺上下擺滿了不計其數的花盆,疏密相間地滿載著各種不同的花草。有的正開得鮮艷奪目,有的含苞待放,都是老舍精心培植、耐心澆灌的成果。身臨其境,有幽靜、舒適、安定的感覺,令人流連忘返,久久不肯離去。
………
后來,老舍與這位濟南中學美術教員成了好朋友。
此后幾年間,桑子中先生于課余時間,在大明湖鐵公祠內創辦了一個“海岱美術館”,并在山東民國日報上主編《海岱畫刊》,老舍應邀為之寫了《〈海岱畫刊〉發刊詞》。1934年5月,桑子中把幾年所積畫稿篩選出來準備出版一本畫集,老舍又慨然應允為之撰寫了《〈桑子中畫集〉序》。1937年七七事變爆發,老舍和桑子中都流亡到了四川。1943年,時任綿陽六中教員的桑子中,與老舍在重慶北碚再度意外相逢。老舍邀請桑子中第二天到他所在“中華抗敵協會”駐地吃餃子,流亡中的兩位老友開懷傾談竟日,直至深夜方才依依惜別。
抗戰勝利后,命運坎坷的桑子中未能返回故鄉濟南,后來作為四川美院退休教授,于上世紀90年代初逝世于重慶。至于桑子中這篇文章中所說“抗日戰爭以后,杳無音信,不知所終”的趙同芳,1937年也流亡到了四川重慶。1944年,趙同芳與從北平逃出攜幼子千里尋夫到北碚的胡絜青難中重逢,此后兩位北師大老同學共度過一段患難時光。1945年抗戰勝利后,趙女士重返濟南,仍當她的中學英語教員。
趙同芳出身于教育世家,其二哥趙同源,乃是濟南省立一中自1904年創始直至1919年五四運動之前的第一任校長。趙同芳本人在濟南教育界的聲望也甚高。1999年趙同芳逝世那天,她教過的歷屆學生紛紛從四面八方趕來,前往趙宅吊唁的車輛絡繹不絕,西門桿石橋附近交通一度為之堵塞,參加追悼會的則達數千人之多。一個非官方普通老教師去世竟有如此動靜,這在濟南市好像還是頭一遭。
而令筆者深感遺憾的則是,在下岳母與趙同芳同事多年,當年我曾多次在春節時前往王家給趙老太太拜年,但在其生前卻始終不知她與老舍夫婦的這層關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