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多年以后,奧雷連諾上校站在行刑隊面前,準會想起父親帶他去參觀冰塊的那個遙遠的下午。”這是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馬爾克斯的名著《百年孤獨》的開頭。“這種預設式敘述在過去是沒有的。在中國人的經驗里,在我這樣作家的鄉村經驗記憶里,類似于《百年孤獨》里很多的細節描寫比比皆是,可惜我們知道得太晚。我最早聽說這本書是1984年底,讀這本書第一個感覺就是震撼:原來小說可以這樣寫;緊接著是遺憾:自己為什么早不知道小說可以這樣寫呢? ”
27年后,已是著名作家的莫言回憶自己初涉文學之路時,有著復雜的感嘆。
前不久,莫言應邀參加湖北陽新富川文化論壇,作了精彩演講,與1000余名文學愛好者進行了互動和交流。
什么是偉大的作品
莫言,生于1955年,原名管謨業,生于山東高密縣。上世紀80年代開始,以一系列鄉土文學作品崛起于文壇。他的作品深受魔幻現實主義影響,充滿著“懷鄉”以及“怨鄉”的復雜情感,寫的是一出出發生在山東高密東北鄉的“傳奇”。
也許,“偉大”是一個難以企及的目標,但真正的作家,總是憑借一部部作品,向這個目標靠近。那么,什么是偉大的作品?莫言認為:“我對偉大作品的定義是,深刻地揭示了人類共同的優點和弱點,深刻地展示了人類的優點所創造的輝煌和人類的弱點所導致的悲劇,深刻展示人類靈魂的復雜性和善惡美丑之間的朦朧地帶,并在這朦朧地帶投射進一線光明的作品。”
那么,如何讓文學行走于善惡美丑之間的朦朧地帶而不至于失衡?莫言說,把好人當壞人來寫,把壞人當好人來寫,把自己當罪人來寫,這就是他的藝術辯證法。
有抱負的作家應該關注什么
這是一個“快”時代。新事物、新觀念層出不窮。在這種洪流的裹挾中,人往往會迷失方向,即使是作家,也會有同樣的困惑。置身于這樣一個宏大的時代背景中,作家應該關注什么?
莫言說:“一個有良心有抱負的作家,應該站在人類的立場上進行他的寫作,應該為人類的前途焦慮或擔憂,他苦苦思索的應該是人類的命運,他應該把自己的創作提升到哲學的高度,只有這樣的寫作才有價值。作家應該關注的,始終都是人的命運和遭際,以及在動蕩的社會中人類感情的變異和人類理性的迷失。”
他進一步闡釋說,作家僅靠生活是不夠的,還要千方百計調動自己的想象力。作家要有舉一反三的能力,有一種把別人的生活拿過來變成自己生活的能力,把陌生的細節放在你熟悉的人群里。故事的情節真假都不重要,關鍵是作家寫的時候要對筆下的人物的感情非常熟悉,就像寫自己一樣寫他們。至于題材,沒有過時不過時、沒有新和舊的說法,重要的是我們通過小說表現人的情感、人的性格、人的命運。我們通過小說來塑造個性化的、讓人過目不忘的、典型的人物形象,這才是小說的根本任務。
“這二十年來我始終在跟馬爾克斯搏斗”
《莫言評傳》的作者葉開說,莫言“只讀了一頁《百年孤獨》,就興奮得在房間里直打轉轉,然后就把這本書放下,開始寫自己的小說了”。在富川文化論壇,當聽眾就此向莫言求證時,莫言笑言“葉開先生的說法略有夸張”,但從《百年孤獨》中汲取文學養料之后,“1987年,我寫了一篇文章《遠離馬爾克斯和福克納這兩座灼熱的高爐》,我意識到不能跟在人家后面亦步亦趨,一定要寫自己的東西,發自自己內心的東西,跟自己生命息息相關的東西,然后一步一步地向這個方向努力。這20年來我始終在跟馬爾克斯搏斗,我要離開那本書”。
他對現場眾多的文學愛好者說,模仿是必須的,一個人寫作的初級階段就是要大膽模仿,但不能僅僅滿足于模仿。假如模仿很多人,在模仿過幾十個作家后,會慢慢獲得自己語言的感覺,形成自己的味道。這個是跟書法相似的道理,最初是臨摹,在臨摹多位名家的過程中漸漸形成自己的風格。
莫言的困惑
在與觀眾的交流中,有人問莫言:有批評家認為您的作品生命力極度旺盛,想象無邊,但也有玉石俱下的情況,呈現出曲線式、波浪式的走勢。那么,目前在創作上您遇到的最大的困惑是什么呢?
莫言說:“我最大的困惑,第一個就是對當下生活的隔膜,我很熟悉北京的街道和建筑,但是無法準確把握當下人的生活和內心。第二個是社會地位的變化,我多次想一頭扎進原來生活的村莊,但發現這是很困難的,周圍人會把你當怪物一樣看待,另外也找不到當初的心態,比如我化裝成叫花子,我可以感受到表層,但不能有真切的體驗。因為在內心,我沒有忘記我是一個作家,我是來體驗生活的。我曾開玩笑說,實在不行就寫科幻小說去。”
莫言透露,他正在構思一部關于戰爭的歷史小說,“我想把這部小說和別的關于戰爭的小說區別開來,表現我對戰爭的理解和看法;要表現出美好的一面和可怕的一面。這是一部不是那么嚴肅、好玩、充滿樂趣的作品。”
莫言在富川文化論壇的演講得到聽眾的熱烈呼應。據青年作家、陽新縣委常委、宣傳部長鄒曉芳介紹,這是富川文化論壇繼湖北作協副主席陳應松、魯迅文學獎得主李駿虎等作家主講后的第三次開壇。富川文化論壇旨在弘揚中華文化精髓,傳承陽新古老而博深的人文精神,促進陽新文學創作的繁榮和發展。論壇開辦以來,廣大文學創作者激情高漲,佳作迭出,在各級各類報刊發表文學作品1000余篇,100余人次在各級文學大賽中獲獎,涌現出各級作協會員212人。